1990年的隆冬季节,北风呼呼地刮着,大雪在天空中漫无目的地飘着,落在人们的脸上,地上白皑皑的一片,走在路上咔咔地发着响声。
郑州车站的站台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前来送行的人们千叮咛万嘱托。一声清脆的汽笛长鸣划破了天空的寂寞,列车要南下了,送行的人群追赶着列车,不停地喊着:“到部队,别忘了写封信回来!”我站在车厢的拐角处,极力搜寻着,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没有看到爸妈那熟悉的身影。列车呼啸着冲出中原大地,送行的人群渐渐离我远去,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渐渐地在视野中模糊,脑海中爸妈步履蹒跚的身影在列车的狂奔中定格在记忆中。当面向爸道歉的机会彻底失去了。
彩云之南,苍山脚下,洱海之滨,绿树成荫,茶花、杜鹃花争奇斗艳。我被火热的军营所吸引,被那直线加方块所迷恋。新兵连的生活丰富多彩,五湖四海的战友兄弟们畅谈着彼此家乡的风土人情和大理这山山水水的奇观异景。独处的时候想家的感觉特别浓,一想到家我就想起临别时与父亲吵架的情景,想起父亲说的那句话:“有本事,到部队就永远别回来”。因为那时老家农村还比较贫穷,出来当兵是一条出路也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准备着行囊,爸妈在一旁唠叨个不停,我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别啰嗦了”,由此激怒了本来脾气就倔犟的父亲,于是便大吵了起来。
离别时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锣鼓声、更没有亲人的送行。面对紧张的军营生活,自认为被父母遗忘的游子,使出浑身解数投入到训练、工作、生活、学习中去,在闲暇的时刻里也常常暗自发誓,不混出个模样来,决不会回去见父母。不知不觉三个月的新兵集训结束了,我被分到步兵连当战士。
下到老连队,训练不那么紧了,一切都步入了正规,军营里的我好像平静了许多,间或也萌发出给父亲写封道歉信的念头,但都没有付诸行动。在此期间也曾多次收到父亲的来信,信中也无非说一些什么儿在家时爸不该发脾气之类的话语,但我仍无暇顾及,始终不回一封信。
在老兵的影响和带动下,我开始了新闻写作。有一些写作功底的我发出稿件二十余篇之后,却始终不见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在等待中失望,在失望中等待。
随着当兵日子的递增,住在城市里的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祖辈的身份,忘记了领导的教诲和部队的教育,勤俭节约的习惯慢慢淡化,花钱开始大手大脚起来。其间多次变着花样向母亲要钱,家中寄来的100、150、200元的汇款变成了香烟和零食被我挥霍一空。
意外的惊喜使兴奋了好一阵子。那是1991年12月18日,成都军区《战旗报》第一版《我身边的新人新事》栏目里刊出了我的豆腐块《哥俩订合同》,战友们向我祝贺,连长、指导员大会赞小会扬。用稿通知单到了之后,我拿到街上复印了一份写了几句简单的附言寄给了远在家乡的父亲,也算是给父亲的一封道歉信吧!从此之后,笔耕不辍,见稿于报端不断。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中午,通信员给我送来了一封信和一张八百元的汇款单,我迫不急待地拆开信封拿出信笺,信中写道:“儿,收到你寄来的信,全家人都为你骄傲,听邻居讲你当‘记者’了,全村人都为你骄傲,听邻居说当记者得有照相机,你现在没有相机,尽管咱们家还比较穷,但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咱家的那头猪,本来是准备过年杀的,我也想了,等过年时再想办法吧,今天你妈我俩把猪拉出去卖了,换了800元钱给你寄去,买个相机吧!可别给咱家丢脸”。不知不觉泪水夺眶而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大哭了起来……
往事如烟,岁月如梭,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从一名上尉军官转业到地方,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也成了一位做父亲的人了,但我始终忘不了父亲写的那封信和准备过年杀的那头猪。每当工作上遇到挫折时,每当对前途感到渺茫时,每当对生活感到无奈时,总会想起那年那月那事,我便从迷惑中走出来,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