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九时许,昭通发生了5.0级的地震,在经历了短暂却猛烈的摇晃后我牵起女儿的手飞奔至户外的一片空地,那里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这时手机响了,是远在曲靖的二姐打来的。她并不知道十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先前一直打不通电话,接着依旧说些和以前差不多的关切和叮嘱。想着先前的惊魂一刻,听着电话那边二姐温暖的声音,我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酸涩的感觉。
二姐属兔,在我们家四兄妹中排行老三,她出生那年的八月,我们家小院里的桂花树开得特别繁茂,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母亲给姐姐取了个名字叫桂芬,我出生以后取的名也就很自然地沿承了姐姐名字中的“桂”字。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了边远的道班工作,一年之中难得回家一次。母亲为了家庭的生计时常奔波在外,终于把身体累垮了,一年之中要住好几次医院。于是照顾我的担子自然落到了二姐的身上。我和二姐岁数最为接近,所以也特别投缘,直到现在我和二姐的感情依然是我们四兄妹中最好、最深厚的。
二姐读书的学校距离我们家不远,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老师和同学也特别喜欢二姐。我是二姐的小尾巴,每天二姐去上课的时候都把我带到学校里去,我独自在学校操场边的那棵老槐树下一边玩沙子、捉小虫,一边等着二姐放学后拉着我的小手一蹦一跳地回家。有一次,二姐进教室上课去了,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被雷声和闪电吓得直哭。二姐坐在教室里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最后竟趴在桌子上大声哭了起来。善良的老师问清了原由,把我拉进教室坐在二姐的旁边,还不时向我投来温暖的目光。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年,二姐参加了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被城里的高中录取。临近开学前夕,当母亲正在为二姐的学费四处借钱的时候,二姐却背着母亲把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无论母亲怎样追问,甚至动手打了二姐,可是二姐给始终只说一句话:
“反正我不想读书,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学校!”。
母亲最终拗不过二姐,叹了叹气无奈地说:
“你这样做以后可别后悔。”
我一直纳闷:学习成绩这么好的二姐怎么突然间就不愿上学了呢?她不是一直梦想成为一名大学生吗?这个疑问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后一次不经意的谈话中才寻到答案:当年善良懂事的二姐为了不让家里为她读书欠下债务,为了让我能够顺利上学,竟忍痛放弃了她最爱的书本,承担起了照母亲和家庭的责任。至今想起来,我一直觉得亏欠二姐太多太多,可是二姐每次都只是拍着我的肩淡淡地笑着说没什么。
二姐在家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中二姐以她的勤劳和能干成为母亲的好帮手,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八九年,母亲通过远房的一个亲戚,给二姐弄了一个招工指标。还记得二姐成为工厂正式工人的那天,母亲特地弄了一桌好吃的,不停地往二姐碗里夹菜,心疼地说这个家这些年多亏了二姐。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瞄了瞄二姐:那一刻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二十一岁的她已经出落得象朵花了,她适中的个子,白白的皮肤,走路精神极了,笑起来的时候恰似盛开的的牡丹,因此二姐成了许多的小伙暗恋的对象。可是二姐却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了一个长相和条件都很一般的伙子,为此家人都很不理解,二姐解释说人好才是最关键的。两年后二姐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声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二姐结婚的第二年,一个小生命的诞生给她的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乐,小侄在健康地成长,幸福时刻写在她的脸上。然而就在二姐参加工作的第六个年头,她所在的工厂经济效益日渐下滑,最后被确定为市里企业改革的试点单位,一年后工厂在一片叹息声中倒闭。二姐和许多的工人姐妹一样,尽管心里有太多的不愿意,但是最后不得不以每年六百元买断了工龄。
真是祸不单行,也就是这一年,原本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姐夫却在一次外出学习的时候和他单位的一个女人搞在了一起,二姐为此痛苦不堪。在经过无数个日夜的思虑之后,二姐选择了离婚,结束了她这一段无奈而伤感的婚姻。
下岗后的二姐,拿着工厂倒闭时分得的一点点解散费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小生意。最初的时候在一个不算繁华的路段开了一个服装店,生意很一般,每月的收支在上缴税收、工商等费用后,也就所剩无几了。我曾经很多次劝二姐关闭掉这个服装店,但是二姐依旧还是坚持做下去,二姐说:虽然赚头不大,但是有事情做她感觉很充实。
一年后二姐开服装店的那条街道因城市改造拆迁而被迫停业。其它路段的房屋租金又实在太贵,二姐就这样无奈地结束她的第一桩生意。服装店关门的那天,我和二姐搬回来许多剩下的衣裤,至今仍有许多东西堆放在母亲的老屋子里。要知道那些衣裤全是二姐用解散费进的货,我无法想象二姐当时的心境,二姐也一直没有在我这个她最钟爱的弟弟面前提及过。
前年,二姐去了曲靖,在那里和一个同学开了一个化妆品店,生意还算勉强可以,只是随时要去昆明和成都那边进货,她感觉很疲惫。在二姐出去做生意的这三年中,她也就去年回来团了一个年,来去都显得匆忙之极。今年二姐要回去的时候,母亲拉着二姐的手流泪不停,眼睛里透着无尽的牵挂。
挂了二姐的电话,忽然记起电影《我的兄弟姐妹》中的一句台词:兄弟姐妹是天上飘落的雪花,原本互不相识,但就是那么一阵缘分的风,把它们一起吹落大地,化作了水,结成了冰,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空地上的人们不但没有离去,反而越来越多,或站着、或坐着在一起议论着余震未过的话题。带着二姐的牵挂和祝福,我牵起女儿的手走进简朴的家,昨夜却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