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八十有三。岁月侵蚀满是褶皱的脸,生活重担强压下瘦小的身躯,再加上封建社会的遗留产物——小脚。是最典型的,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中国老太太。她们这一代秉承了中华民族的美德:勤劳,善良,质朴。当然她们还是“超生游击队”的主力军,十万万泱泱大国的缔造者。儿的生日,娘的难日。“母亲”这一中华语录中最伟大的词汇授予她们,当之无愧!
外婆,膝下六子一女,由于家里人口较多,外公身体又不好(病逝于三十年前),致使她过早地肩负生活的重担。按理说早就到了“七星捧月”,享福养老的时候了。也许是她老人家天生操心的命,整天管这管那的闲不住。或是儿孙不肖,总能整出点事来让她烦心。
前些年,外婆从老屋搬进了舅舅家的小洋楼。乔迁之喜,诸人甚悦。唯有外婆阴沉着脸。最后外婆还是向我道出了原委:舅舅让她搬家,出发点不纯。传言外婆家那一片要拆迁,舅舅想把老屋推倒,盖个小楼,还能多赚点钱。更重要的是,老屋有外婆的回忆和承诺。外公去世前,嘱咐过外婆,要守着老屋。为此,外婆和舅舅打起了老屋保卫战。最后还是在意料中屈服了,她还要靠舅舅给她养老送终了,吃人家的毕竟嘴短。在搬家前夕,外婆在外公的坟头上坐了一天,哭诉着几十年的委屈和即将“寄人篱下”的境遇。光洁的大理石取代了潮湿的泥土地,明亮的铝合金窗代替了早以关不紧的木窗。可是新房里,再也不见外公依稀存在的身影,没了主心骨的外婆也再直不起腰来。寒冬,母亲给外婆买了个取暖器,舅母还老不乐意,嫌费电。可谓,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草屋。
外婆喜欢讲古,我也爱听。
六十年代,外婆的一个妯娌,不知什么原因,孩子总是夭折了。村里人就传说她“克子”,再有孩子要给别人奶大。恰巧她和外婆一齐生了孩子,外婆自然就担此重任了。似乎出于母亲的天性,她时常来看望孩子,临走时却总是在外婆家顺手牵点什么。这一点外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她家的困难,又是亲戚,也就不言语了。直到有一天,她的大袖口装了满满的老玉米粒,这已经是这一天的第三次了,正在给她孩子喂奶的外婆叫住了她,“把东西放下,要不我就把孩子摔死!”至此,她再走时才不顺东西回去。
人民公社时期,在生产队里外婆什么重活都做过。为了多挣点工分,白天在采石场搬运石块,晚上还要跟着一群老爷们在离家几公里处修公路。做完活已经大半夜了,外婆在工地上领了一碗粥带回来,把熟睡的孩子们叫醒,一口口地喂他们,自己喝点白水就对付了。
外公病重时,要去三十公里外的城里买药。为了省五毛钱的车钱,外婆半夜里就徒步出发了,为了赶回来做午饭,途中还要加点小跑。
不知是母亲的原因,还是我是她唯一的外孙,外婆格外的疼爱我。过年时,给我两份压岁钱,一明一暗。每逢开学,外婆总是大清早的买了米糕给我,有“步步高升”之意。
逢年过节是外婆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在这时,“日理万机”的儿孙们才会陆续的来看望她。也只有在这时,外婆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儿孙满堂的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