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发信息给我,我大约一个星期没有联络她.
我早打算不再理她,可我还是打了电话.我明白她有什么决定才回电话.是因为要结束,我才不烦她的声音.我冷冷问她有什么事.在她拖拖拉拉说没事也可以聊聊,不知道怎么说时,我早不耐烦.最后,她说是关于两个字.
"哦,行了.以后别烦我."我挂掉电话,有点变态的一笑,很轻松,畅快.分手?阵痛都没有,倒像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我开始走,准备去网吧.斜阳很灿烂,有些不合情理.也好,我不伤心,老天更没理由撒尿.才走了十来步,我意识到自己被甩了,应该发怒.我就走去公用电话亭拨了个长途,对她说些带恐吓性的话.我挂上电话,再抓起摔一下,看四下无人,若无其事的闪开.然后,上网向人诉说自己没有的失恋的痛苦.
我很气不过,生谁的气却不清楚.可能是心理不平衡.我专一,她不专一;我认真,负责,她爱玩,不要负责.我觉得她从来没有爱上我.女人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她只在我的容忍里使坏.我就在网上骂女人贱,遭受异性和部分同性的夹击.我要骂的其实不是女人,我一直是女性崇拜者.我要骂的只是她,她欺骗了我,我觉得.
跟一个妓女发生关系,那是明摆着的交易,她可能会爱你;跟所谓的爱人发生关系,她有可能不爱你.我输入这些文字后,有人表示赞成.我只在陈述可能性和爱与性的非必然联系,没有什么个人情绪.我抽出一支烟,点火期间回味自己的"高论".呼出烟雾同时,收敛自己的放肆.我再胡说下去,要被踢的,不管她(他)是出于道义或个人情感.
(2)
"有打火机吗?"一个女孩在后排敲我的头.
我扬起手里的烟,向后抛出打火机,她接住了,从声音上判断.
"你不看我一下?"她将打火机掷进烟灰缸里.
"你很漂亮?"我边打开QQ边说.
"相对而言,还不丑."
电话又响了,是她.我还是接了,也没打算让她多说话.
"还有什么事?"我吼了出来,周围的人怪怪的看我.
"没有,你说的是真的?要揍我?"她支吾着,"你在哪里?"
"我说着玩的."我降低了音量,"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在哪."
"你现在很伤心?"她想当然的认为.
"没有."我直直的说了句真话,"不,有一点点."她那头一阵子没有声音,趁这空档,我重复了"一点点",问她还有什么事.
"还是朋友?"她问,随后又扯了一些不相干的话.我在一个劲的看表,想着为什么答了"没有",又来个"有一点点".这样勉强而为之,是因为更可信些,还是客气些?
"别说了,完了没有?"我讨厌不干脆,没听她往下说了什么,就挂掉了电话.要是我不讨厌她,我不会这么无礼.
(3)
"什么事令你这么烦躁?"借打火机的女孩问.
"被人甩掉了."
"真的?"她好像蛮有兴趣,"能说吗?"
"可以,网上谈."我爽快的答应下来.
我把那段刚开始发霉的恋情回想,诉诸文字,发送给她.这段感情经历好像缺乏浪漫,只有空洞的继续,情调都没有.我没有浪漫的骨头,对方没有浪漫的追索.一次所谓的恋爱,除去满足了感情冲动,没有其他.我其实并不爱她,我想.
你做哪一行?
我的专业是剪月老的红线.
怎么这么说?有这工作?为什么?
因为我的爱情观.我讨厌往爱情里加防腐剂,幻想那些承诺,责任能将爱情的保质期延长.我的爱情只有现在进行时,说"I am loving you."比"I will always love you."更加显得真诚.长久是无数个现在的延续,我根本无法把握下一秒,所以不奢望月老的红线将我和谁绑多久,索性剪掉.
你真够混帐.
还不算.听多了雨后长虹,我唱一句"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唱厌了万年,破碎了太阳,月亮,说着唱烂泥,将丘比特,灰姑娘踢出局,快乐着犯贱.那些旧梦只是种慰藉,读它的人早知道要欺骗自己.你还做美梦?
我还有梦.
我看了看表,秒针赶着时间走.有了些空闲,我拼命的按鼠标左键,见什么都点击一下.
我要换机.
哪里去?
你左手边.
她换到我邻座的34号机,我依然没看她一眼,只是稍向前腾出位置让她通过.哪个惹了我都倒霉,我这么想着.她轻轻从我背后擦过,在我后脑用手指点了一下.一股微暖的气流掠过,飘散在空气里那淡淡的香气让我知道距离的接近.当初就被这种感觉迷惑了也未可知,以致我毫无根据的迁就一个17岁女孩的任性.而我,始终不堪忍受蛮不讲理,选择了结束.我不懂得可惜,毫不留恋的抛弃了过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一想到她居高临下的指挥样,以及认为我没她不行的样子,我狠狠的咬牙,一口吐到地上.
"发神经?"她可能看着我.
"关你什么事?"
"喂,你属狗的?"
"对不起."
(4)
也不知道自己盯着屏幕多久了,总之我把不满移入虚拟世界里,一遍遍的战斗.累了,靠着椅背合上眼,睡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扛着个水壶在茶肆里给人上茶,一拐一拐的,这头走到那头.水壶的暖气偶尔喷到脖子上,痒痒的,便伸手去抓抓.水壶不提着,扛在肩上当然不稳当,某个时刻它掉了下来.还没见它洒下一地水,我便醒了,猛然记起我不是倒茶的.我身边有个睡熟的脑袋,那梦大概与它有关.我打量一下左边墙的一堆插座和电线,浅笑着,她可能觉得电流比我危险.我放低左肩,把那脑袋承托起来,直起身子,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上面,想接着去做茶壶的梦.原来我对异性没有排斥,我只讨厌一个人.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凌晨4点.我支起有点酸痛的头颈,往下看她.她正眨巴着眼看着我.
"别这样看我好不好?"我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时候醒的?"
"半小时前."
"干嘛不起来?"
"你压着我的头.哎,罗斐,你真不记得我了?"
"你认识我?我一点也不风流,没有旧情人."我确实不敢肯定她是否我认识的人.
"胡说,我是你的旧同窗,朱晓燕."她拧我耳朵.
我端详着她的脸,从记忆里寻找有关她的片段,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来着.
"怎么变得这般妖艳?沦落风尘啦?"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口不择言?"她踢了我一脚.
"你还是不斯文."我说.
"你现在很无赖."
想来也不稀奇,在自己镇上遇到旧友是很平常的事.只是好些日子里,我没有向后望过,在家里待的时间也不长,有些人和事便渐渐忘了.那些不断膨胀的记忆浑浊得可以,被运动的气流刮来刮去,组合不起来,很难辨清当初的样子.一旦我想要回忆什么,头脑便不清不楚,称作回忆的印象就让眼前的一切和不断的变更给撞走了.能钩起的只剩熟悉的感觉,清晰的影像已没有.
我和她交谈着,嘴巴一句,手指一句.
(5)
清早7点,我们从网吧出来.
"送我回家."她扯着我的车尾.
"知道,我会的.即使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开了锁,发动125CC的捷达.
她一声不响的坐着.我想起了茶壶的梦,想象着自己载着个茶壶一脸倦容的龟行在大路上.我回过头,看她水草似的摇摆,按了几下喇叭.她稍稍睁开眼,又半睡半醒的继续晃悠.我唯有以每小时30公里的低速行驶.
"还认得路嘛."她关门前说.
"过去常走的路,还没忘."
大概红颜真是祸水,我的捷达在路上罢工了,我只能推着它步行.红颜祸水,所以红颜薄命是应该的,我有气无力的蠕动着.后来发现只是没汽油,我又感到有些不安.车子不能骑,推着走,很多人都会看上几眼,好像我有多么不正常.生活平淡了,一些人就变得无聊起来,谁家的厕所翻新了,谁家的孩子有几个星期没有工作都成了谈资.我确实希望那些注意到我的眼睛里充满着关心,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大部分是那种急欲揭人之短较己之长的鬼祟.
"看,看,看!"我给车子加满油,一路乱鸣喇叭.这回我可是心安理得,因为我确实在发神经.幸亏不在市区,我要被请到交警那儿交完学费,出来还让人当怪物看,我就更受不了.回到家里,我径直上了楼,扯来被子,一头栽倒在床上,义无反顾的和周公钓鱼去了.
(6)
随后的几天里,我都驾车流连在各个网吧,这里一小时,那里一小时的上网.那天,我在检查被人扭开气阀的后轮,朱晓燕扔了个铝罐到我脚边.
"送我回家."她说.
"得先去充气."
"走着回去吧,我不急."
她缓步走在我身边,我推着车子沿路张望,看看有没有充气的地方.她没有说什么,望望前方,看一下自己的鞋尖,走一段,踮起脚尖,仰着脸,停驻一下.那脚步是轻盈的,尘都没有惊起.
"你还是要剪红线?"她问.
"不剪也有可能,改用火烧."
"你不是很羡慕梁祝的吗?"
"是以前的事."
她从背包里掏了件东西,塞进我的口袋.
"什么东西?"
"你的剪刀啊."她两手捏着我双耳,"向左转."
我们转到一个池塘的水边.那里死鱼奇多,臭哄哄的,绝对不是浪漫的地方,尽管池塘水色青青,水边杨柳依依.
"干嘛转到这来?"我挤鼻子弄眼的做出怪相.
"这边近些."
"是吗?"
回家以后我的无聊状态是这样的:打开收音机,把主治医师的白抢掉,或者学某个打电话的听众,痛苦不堪的诉说感情烦恼.缘于此,我没有急着走,在她家的小院里陪她聊天.同时也想到,我即将要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她,所以聊得很长.
(7)
数天后,我揣上了那把精致的剪刀,上了蓝箭.从广州火车东站出来,我想修剪一下衣服上的两处线头,发现它根本钝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