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女儿坐在地上,玩具围了一圈,她坐在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一板一眼地说着。女儿也是百无聊赖,却在玩具中间把这个中午安排得生灵活现。虽然是与布娃娃说话,但也说得堂堂正正,说得喜气洋洋,说得无思无邪,如同天地本该如此。我不觉一怔,诗歌是不是也这样,是百无聊赖之后的嬉戏?是想说说自己随遇而来的想法?而这些想法是因何而来,又因何而去?能不能也如此说得堂堂正正,说得喜气洋洋,说得无思无邪?
子曰:诗言志。《诗经》开篇《关雎》也只是写了对年轻女子的思慕,艳而不媚,何等的纯朴,让人看了觉得只合如此,不应他求。这样纯朴心境为何样的国风所饲育?国风如此何况民心?如此民心又怎能没有民风的悠闲镇定之趣?虽是写的思念之意,但又有什么没有说着呢?千古相思也不过如此。
易简而至善。天地相合而万物化醇,虽是一株小草也无遗漏。这小草随季节枯荣,不过一秋而已,你说它有什么宏图大志,有什么比拟想象?而它却在静静生长,随春显春,随夏显夏,随秋显秋,随冬显冬;而在显露之时,也就有了这株小草,有了这片土地,有了这日日的阳光,这夜夜的月色,有了朝露晚霞,有了雨雪风霜;它说了什么?有什么志向呢?不过是天地的一机,它存在的时候也就如是显出了它的存在。再有怎样的名目也只是人给它安上的。它本来就是这株小草,只是这样说出了它存在之机,生长之理。而这存在之机里可有着天地之道,可有着它无名的大志是隐是现?
这天道是无私,还是有私?需不需要多这一番口舌来说这说那?你看那波澜壮阔的大海,一波接一波,渐行渐远渐与天际连成一色,你想去得,却被拍向岸边浪花打湿脚步;但你也看得悠悠之意,听得浪花拍岸之声。在取舍的时候,是不是有了一番私情?而这私情可是你与这天地万物嬉戏时的相感相知?如这株小草以它柔小的绿意,以它的随遇而安的无思说着天地。如同我的女儿坐在玩具中间与它们说着话,她可曾把它们当成玩具,她说的可是自己?而孔子说的思无邪可是这样的天地心?他的诗言志可也是这样?
如果你有离情就踏歌一曲: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如果你有相思之情,你就思慕千载: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如果你有生命的大飞扬,你就一曲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生命何处没有高歌,何处没有柔情,何处没有命运的大飞扬?一株草一滴露天地也有容它之所,呈它之情。何须甄别,何须取舍。都是这眼前景致口头语。你也只是在这里,是红尘里的芸芸众生,随喜随乐随忧随恼是你的《金刚经》,也是你的《道德经》。只是当下知得,当下念得,当下承担,除此又能怎样?
这诗情是否也该如此?你可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白云;也可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可以沉着顿挫,也可以悠扬婉转。中华文明在细致处是适意洒脱,在辽阔处是纵横开拓。有魏晋之风,有唐宋的韵致,有宋明的文理,更有平民随风入俗的喜至。中华文明在平民的谈笑声中已是悠悠千载无所不在。此中的语言可有历史的语言,抑或比历史的语言更为人所津津乐道更为诙谐可爱,如同造化小儿?而此志是否也是风情万种?你也不必呵佛骂祖,也不必骑在佛祖身上标新立异,说两句:逢佛杀佛,遇祖杀祖。你还不如拿把扫帚到山门前将落叶扫清,看看山色有无,听听野鸟归林。而释迦牟尼也就坐在树下,合掌道一声佛号:施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