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早上,一位送花姑娘敲开了我家的门,说自己是受一个不愿透露姓名之人的委托,送给“辽女士”20枝红玫瑰。
辽女士者,我妻辽媛也。妻妹近日结婚,妻子回千里外的故乡给妹妹操办婚事去了。我这个做丈夫的只得代妻子收下情人节的神秘玫瑰。尽管我对妻子忠诚底纸的期望并不高,但送花者还是给我捎带来一份不轻的羞辱。这束玫瑰,像一束酸枣刺,猛然刺痛了我的自尊心。
辽媛做我的妻子已经8年了。我对她的理解宽容,伴着我们的婚龄而增加。即使她从舞厅深夜归来,护花使者直把她送到楼下,她进屋后又急忙跑到临街的阳台上,与人家依依挥别,我也陷忍着,不愿对她追问一句。想不到我的宽容大度反而惹她生气,她对我推销爱情格言:“没有嫉妒没有猜疑就没有爱情。”我则旗帜鲜明地唱反调:“嫉妒和猜疑绝不是爱情的标志。”
现在面对这束神秘的红玫瑰,我却一反常态,送花使者脚步声尚未在走廊消失,我就把那束花摔在地上,想想,仍不解气,我又甩飞一只拖鞋,穿眩一只皮鞋,一阵猛跺狂踹,把花朵们践踏成血肉模糊的花泥。如果此时辽媛开门进来,我会一记老拳砸在她头上。。。。。。
我坐在客厅里一连抽了三根闷烟后,才渐渐从羞辱、盛怒中回复平静。理智地审视“玫瑰事件”,冷静检讨自己的行为,深感太粗鲁太过分了,即使辽媛真的有了情人,我也不能这样对待她。
辽媛是个很诗意的女人。从年龄上说,虽然在“一枝花”到“豆腐渣”的生命旅程中已走过一半,但她那激情浪漫的个性依然很昭彰,一颗心赖在18岁里不肯挪窝儿。而我与她的个性反差太鲜明了。我拙于言辞,淡漠交际,喜欢独处,自由撰稿人的职业,又使我必须放弃很多自由。柴米油盐拧成的生存绳索,把我牢牢绑在写字台上拼命撰稿。在这个生命阶段,一个做妻子的应该享受的生活欢乐,该我给她的我无力给她,我们能够共享的,我又常常缺席。我知道亏欠妻子很多,也就不忍阻止她自己去寻找生活的快乐。
妻子的“舞瘾”特别强烈,尽管我心里并不高兴,但还是慢慢认可了:我不能为妻子增添幸福,至少不去减少她的幸福。一个家庭,尤其是两口之家,应该把家营造成鸟窝,力避弄成鸟笼。鸟窝让人眷恋,思归,而让人有鸟笼之感的家,“囚徒”难免思谋着“越狱叛逃”。对于妻子,舞厅是一片充满诱惑的迷人花园,她不时到那里起舞歌唱,但她总眷恋着稳定温暖的窝儿。这个窝既接纳她的诗意浪温,也收容她的平俗与弱点。
“战场”很快打扫干净了,我的心里仍然刺刺挠挠,深感自己的做法太不君子。尽管“玫瑰事件”妻不知道,而在我心里,却生出个“黑洞”,我无意间制造了一个骗局。我不能永远承受这一愧疚,应当尽早修补心中的黑洞!想到这里,我快步下楼向花店走去。
今天真是诸路“意外”会师的日子。中午,妻子就回来了。我佯装平静地迎接她的意外归来:“你昨晚在电话里不是说三天以后才回来吗?”
妻子的声调和表情都有些异样,没有放行包,就匆匆扫一眼客厅,又急急走进卧室,旋即又提着行包转回客厅。她失态地惊问:“家里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强盗没有光临,煤气没泄露,还有啥事算个事。她又急切地追问:“今天上午,没人送花来?”我平淡地对答:“有人送奶,没人送花。”她的声调陡然升高:“你胡扯!送花女孩告诉我,你亲手接过了玫瑰,脸拉得像驴脸那么长!”
妻真动气了:“你蒙谁呀你?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一大早我就回到郑州了。这些年来,你总是不在乎我。我自己到花店买花送给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激活你的嫉妒心。没想到你如此不咸不淡,像没事人一样。我进门你就是扇我几耳光,我心里也会好受些。你把我的花怎么处置了。。。。。。”哭泣声淹没了责问。
我并不劝她,而是独自到阳台上捧回一簇燃烧在典雅花瓶中的红玫瑰。“媛媛,擦擦泪眼,看这是什么?我怎么会不善待你的礼物呢?你说过几天才回来,我怕玫瑰枯萎了,特意买了花瓶把把插好。室内温度太高,我怕花开得太快,你回来错过花期,就放在阳台上了。。。。。。”
妻子瞪着汪汪泪眼,迷惑的目光在我的脸庞和玫瑰花间游走了好几趟,突然痛苦失望地大哭起来。我不忍心再瞒下去,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踩花后又去买花的思想过程,然后告诉妻子我不是不在乎她,而是怕也受委屈。听完我的话,妻子激动地扎进了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抱住了她。这种久违的有力拥抱,只有在婚前热恋时我才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