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零八分,火车缓缓开动了,载着我深深的眷念和满满的憧憬。

  

  我贴着窗口看风景,太阳已经落山了,山尖儿上裹着一笼红晕,刺得我眼睛生痛生痛的。一片模糊中,故乡渐行渐远……

  

  昏黄的灯光下,我坐在土灶前一把一把添着干柴。穿过锅沿挤出的一缕缕白烟,看着母亲清瘦的脸。母亲一把拢过前额散落的头发,浑然不觉粘上的泥星点点,只顾利落地剁着那块厚重的皂角木的菜板。不消会儿,锅里爆出吱吱的响声,升起淡淡的油烟。

  

  “妈,爸咋还跟地里做活儿呢?好饿哩!”

  

  母亲轻轻吐了口气:“怕又躲在坡上烧烟。丫头,去唤他回来吃饭。”

  

  站在屋前泥坝边,山风把我的呼喊带走了,伴着房后的松涛,和着坎下的竹浪,应着漫山遍野的窃窃私谈。光线一丝丝游走,目之所及,只能依稀分成两类:浅蓝莹莹的天和深蓝莹莹的山,擎手相携,相伴浮沉。盯得久了,就像在看里屋那台只能收一个频道的电视机,布满了细小而均匀的雪花。

  

  接过父亲拖回的锄头靠在墙根上,又舀来凉水替父亲冲洗。父亲叉开腿胯过檐下的沟渠,俯下身抹泥土。水顺着手臂哗哗地流下,溅起几滴,随风潜入那双沾满泥巴的胶鞋。高高卷起的裤脚,露出因长年泡水田而黄得泛黑的腿肚子。屋里弥散出炒丝瓜的香味,父亲直起腰,深嗅两口,对着苍山露出笑容,“丫头,山头起雾了,看到没?山雾晴水雾雨,明天准是个大晴天。”灶房映出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投到父亲的怀里,又把父亲的影子投到群山的怀里。

  

  山朦胧,梦朦胧……

  

  列车驶进山地,有时直穿隧道,有时盘山而行。山岭横斜,百态穷显,让我想起了阿来在《离开就是一种归来》中所写的:我看那些山,一层一层的,就像一个一个的阶梯,我觉得有一天,我的灵魂踩着这些梯子会去到天上。起伏不绝的山峦,你会带我去到哪里?

  

  越过巍峨的山莽,压过苍旷的戈壁,经过四十二个小时的颠簸,当我踏上这片繁华的土地,眼前到一切随着眼眶里水雾的蒸发而清晰得陌生。

  

  在学校无头苍蝇般一阵折腾后,终于赶在约定的时间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夕阳西下,趴在窗前,无遮无拦的校园镀上一蒙暗黄。母亲说,离家那天,父亲闷不做响地就着灶火一袋接一袋的抽着烟。鼻头一涩,不觉滑出泪来。仿佛又看到火光映衬下父亲的脸,佝偻的背,使劲吧嗒一口,烟星乍明乍现。父亲接过话筒就问了一句,太阳落山了吗?

  

  我早已泣不成声:

  

  父亲呀,这个城市,原来没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