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童年的快乐大凡都是一样的---父母呵护、无忧无虑,而我童年很特别,感受到了“审计真实、做人正直”的快乐,这种快乐尽管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参和着淡淡的苦涩味,然而它一直延续了我成人后还保持童年时的那份特有的快乐,忠诚审计的快乐。
带给我这种感受的就是我父亲。
当时,父亲是我们那个村唯一的文化人,虽然他只是初小毕业,但他能断文识字,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不嗜烟酒,衣着朴素,和当地农民没有两样,只是上衣口袋里多插了一自来水笔。他性格直爽,为人正直,深得当地村民的敬佩。村里人家望子成龙,嘱其孩子好好读书,都要拿我父亲作榜样,母亲对我,更是如此。
我那会儿刚刚读小学,原以为父亲的职业就是会计,先是在大队,而后又调到了公社,直到后来自己干审计才知道,他同时也是个审计员。
父亲一直是我们家庭的骄傲。然而,在一次例行的审计中,他却倒了霉。有一年夏天,公社分配他组织抽调会审人员,对社办单位和各大队进行帐目半年互审。在审计农具厂时,发现该厂厂长有贪污几百元的嫌疑。我父亲如实填写了审计报告意见书,要求对有关人员进行严肃查处。可让我父亲始料不及的是,这宗贪污案与公社书记有牵连。公社书记后来找过我父亲,要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我父亲拒绝了,于是公社书记一怒之下,便将他削职为民了。我那时懵里懵懂,不知道父亲犯了什么错,只听母亲常叹息说:“太死心眼了,太死心眼了”。
父亲回到村里马上就同别的社员一样下田耕地、播种、锄草、施肥。我只才知道父亲是个全才,不仅能文,也还能武,耕田种地竟是个行家里手。我猜不透父亲当时的心情,但知道当时他有些苦闷的。因为有一天我在傍晚散学回家,看见父亲独自一人坐在田埂上,大口抽着自卷的纸烟,怔怔地望着远方涌动着雾霭的地平线,在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色的夕阳照着他的脸庞,使他的面容像雕塑的铜像一样的神情,不远处的河滩上传来放牛孩子的欢笑打闹声和秧田抽水的机器“轰轰”声,而他全然不知,完全陷入沉思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我问他是怎么啦,他叹息着,摸着我的头说:“小伢子,你还什么都不懂,长大了你就知道了。你好好儿读书吧。”我闪忽着眼睛,并不明白他感慨的由来,忽然父亲冷不丁地问我:“拿公家的钱对吗?”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不对啦。就连在地上拾到钱,也要交给警察叔叔,丢钱的人会着急的。” 父亲苦涩地笑了,说:“这连伢子都懂啊,”接着又板沉着脸,自言自语道:“拿公家的钱要坐牢的,怎么他们反倒不如一个学生娃呢?”
听母亲说,后来那个头发梳得乌滑光亮、即将提拔到区里的公社书记又来找过我父亲两次,暗示他只要以后注意工作方法和正确领会领导意图,做个口头检讨,还会有希望回到他那魂牵梦绕的审计工作岗位上,并且可以批准他加入梦寐多年的党组织,但我父亲却认定了死理,没有违背心意去做。
我中学毕业后参加了高考,当时我的志愿是考进大学中文系,却不料阴错阳差,意外的被审计学院录取。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高兴的不得了,简直比我还要喜欢三分,他由衷地说:“真是老天有眼,想不到我搞审计竟会是后继有人啊!”
后来那个提拔任区长的公社书记再次腐败,抱养情妇被撤了职、判了刑,父亲也随着平了反,恢复了原职,他一上班即投入到紧张的全国基建审计工作中去,后来他所领导的审计站被评为国家级先进集体,并进京参加了全国审计工作会议,在会上代表全国所有的审计站及基层审计员作了题为?忠诚审计 无私奉献?的演讲,他的热情洋溢的演讲得到了与会代表的一致赞同,并多次被雷鸣般掌声所打断。后来当地党组织有意提拔他为市审计局副局长,被他婉言谢绝了:“基层平凡的工作岗位,尤其是审计更能造就人、考验人。” 父亲他就是这样一个淡泊名利、乐于奉献的人。
父亲审计事业如入中天的时候,我刚好从学校毕业,踏上工作岗位不久。有一天他加班回来,不顾疲惫的身躯拉住我的手,以一个老审计工作者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搞审计和做人一样,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要踏实、稳重,来不得半点虚假。”
后来,我有很多机会能不干审计工作,调到当时吃香喝辣的粮供商、掌管计划大权的计经委,或出国闯天下成为商海中的弄潮人,抑或便于升迁到政府领导身边当秘书……
如今,我工作已有二十余年了,真正体会到了审计工作是项既重要、又繁重的工作,也体味到审计人生的酸甜苦辣。审计工作容易得罪人,显得单调而繁杂,很少有节假日,常常加班加点,有时还要把各种资料带回我那间简陋的地处城郊的小屋去制作。夜深人静之时,疲惫不堪的我也曾想到过敷衍了事,但这时又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我父亲,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审计事业需要许多个无名英雄为她默默地耕耘,只求奉献,甘于寂静,不计名利。只是我们审计工作者应有的本色。
父亲已离我而去了。有一天,我把父亲的话用行书恭恭敬敬地书写在洁白的宣纸上,并细心地裱糊起来,悬挂在我的窗前,我时常凝视着它,也时常怀念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