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家里一直有一只大箱子,这么多年搬了十几次家父亲总是自己提着它。箱子里有一个釉记斑驳的军用水壶,十个子弹壳,一个老式钢盔,一身又脏又旧的老式军服,两张奖状,两枚军功章,还有一张父亲当兵时所在的侦察连全体战友的合影,这是父亲转业时师领导送给他的,现在就只有这一张了。父亲非常珍爱这张照片从不允许别人碰一下。后来家里有了一个空房间,父亲就把它做了书房。父亲用像框把那张照片装好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父亲说过,以后要把这些东西带到棺材里去。

  

  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十八岁那年村里得到了一个参军的名额。尽管父亲的个人条件很好,但是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所以村里不让他去当兵。父亲很失望。后来爷爷一气之下把其他几个候选的青年打成重伤,村里又不愿意把这个光荣的名额让给别村,就这样父亲穿着新军衣戴着大红花踏上了开望军营的火车,而爷爷却进了监狱。

  

  到了部队上,父亲非常努力的学习和训练,加上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很好,每次考核都名列前茅。在那段日子里父亲和战友相处的也很好。父亲是全排年龄最小的,所以战友们都像对弟弟一样照顾他。虽然侦察连的训练很苦,不过在父亲的记忆中那段日子是充满阳光的。因为在这个大家庭中父亲感受到了兄弟般的同袍之谊。

  

  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就在父亲当兵的第三年,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开始了。父亲所在的部队是第一批参战部队。在那场异常残酷的战争中,父亲和战友们每天都与死神相伴。战争的恐怖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父亲所在的连队在到达指定位置的第一天晚上就受到了敌人的袭击,有四名战友牺牲了,那两天大家都没有睡觉。那时才知道死亡已经离自己这么近。刚刚还和你说话的战友此刻已经血肉模糊永远的离去了。而一切才刚刚开始。在以后的战斗中不断的有战友牺牲,每个人每天每分每秒都在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

  

  战争结束后,部队分批撤回国内。在车厢里父亲和两个战友抱头痛苦。来时车厢被全连的战友坐的满满的,而现在只还有三个人。其实在以前父亲与这两位战友并不在一个排,彼此也只是相识而已,但从这一刻起他们成了最好的兄弟。

  

  以后父亲在部队里继续工作,后来转业回到了家乡。另外两个战友一个留在了云南,听说下海了。另一个也转业回了东北老家。

  

  2000年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家,发现母亲在给父亲收拾行李,父亲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抽着烟。母亲告诉我父亲在云南的那个战友因为贩卖毒品被捕了。他说在他死之前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就是想和他的两个战友见最后一面。那一夜父亲在书房里看着那张照片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父亲就去了云南。临走前取下了那张照片,把它装进行李箱。半个月以后父亲回来了。虽然只是相隔半个月,可父亲的面容却老了很多。那天晚上父亲再也压制不住了,一个人躲在书房了哭了。父亲没有把那张照片带回来。可我知道,父亲的战友们都静静地睡在了最珍贵的记忆中,一生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