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本家亲威，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我叫他大叔，小的我叫他二叔。他们居住在老家的凤凰山下，鸣鸭湖畔。

　　十岁之前，大叔和二叔干同样的事情，捕鱼、养鸭、劈柴。

　　有一年，大叔和二叔云了一趟城里。回来后，大叔说，我要上学。于是他进了学校，学起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二叔则继续捕鱼、种菜、养鸭、劈柴。

　　大叔是个有理想的人，从小学到高中，都很努力，虽然腰坐得有点弯，眼睛读书读得有点近视，但最后还是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成了一名穿皮鞋，住楼房，坐办公室，娶城里媳妇的城里人。二叔则继续捕鱼、种菜、养鸭、劈柴。

　　十年后，大叔提为处长。分房子分在三楼，本处室吃饭坐在正位，称呼也不一样。除了局长，很少有人对他直呼其名。虽然他的头发有点稀少，肝上脂肪有点多。二叔则原地踏步，依旧被人唤作小二，依旧在湖畔住泥坏房，依旧夏天捕鱼、春天种菜、冬天养鸭，秋天砍柴。大叔与二叔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大叔很少回家，因为他实在太忙了。不过，升局长那年，他破荒天地回老家住了三天，因为上级部门来考察时，他忙得血压、血糖双双上升。在回城之前，他在老家的山前湖畔，这样对二叔说，有空我用车来接你，到我那儿享两天福。

　　一天，突然有一辆车停在了二叔的门前，让他到大叔家去一趟。车子在一大别墅前停下。二叔一下车，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原来，昨天夜里大叔突发脑溢血，弃世而去。

　　大婶拉着二叔的手哭诉：“你大哥这几月一直念叨，说房子大了，接你来住几天，哥俩一起去前面湖里钓钓鱼，到后院里一起种种菜。谁知……”大婶哽咽着没有说下去。

　　办完大叔的丧事，二叔在那儿没有多呆。因为在老家，地里的菜等着他去割，岸上的鸭等着他去捉，湖里的鱼等着他去钓，山上的柴也等着他去砍。

　　前不久，我回老家过节，见到二叔。他带我到他的小船上，用煤球炉给我烧了一道菜——湖水炖鲫鱼。我坐在他的小乌篷船上，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问他：“你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他说：“喜欢，其实你大叔也很喜欢，只是他绕的圈子太大了。“

　　离开二叔时，我有些依依不舍，因为他让我明白一个不为众人知晓的真理：人们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多数就在原地。

　　叶燕菊 摘自《桂林日报》